法國正在發生第二次大革命嗎？

作者：苑舉正（台大哲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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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8日，法國國會舉行第二輪選舉，結果顯示，現任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所率領的大步前進黨（En Marche!）獲得大勝，贏得六成以上的席次，但是投票率出奇的低，只有42％多一點。許多人以第二次大革命形容新總統在國會的勝利，這是有原因的。

1789年7月14日，法國大革命爆發的時候，美國獨立戰爭已經發生13年。民主制度推翻君主制度已成定局，其情勢之明顯，連美國獨立戰爭都是法國支持的。接下來當然就是共和國的建立，以及一連串的改革與發展。

法國正面臨第二次大革命

今天呢？為什麼許多人會以「第二次大革命」形容大步前進黨的國會勝選呢？最主要的原因是，從18世紀以來，民主政治的發展一直徘徊在左右路線之間。

200多年來，這個爭執經歷「開明專制、共產專制、社會福利與自由主義」四條路線，但歷史好像一具超大馬達，控制了戲臺，總是讓人興奮一時之後，又面對不滿與發生新的期待。有的時候，人們都搞糊塗了，連自己到底期待什麼都弄不清楚，法國就是一個例子。

我們在政治中常常提到的左右派區分，起源就是法國國會。其中，基本上左、右派的區分，大致就是當左派強調權利平均分配給人民的時候，而右派則著重透過個人能力創造自己幸福。雖然兩者之間並非絕對沒有調和的可能，但黨同伐異的對立局面，一直也是政治立場中的常態。這些左右派的對立在相較而言，對於政治敏感的法國人民來說，確實不斷地影響選民投票傾向，只是發生轉變的趨勢愈來愈激烈。

傳統版圖破裂，新勢力崛起

你能想像嗎？法國原有的執政黨社會黨在577席的國會中，現在只剩下49席；原來右派在總統席哈克（Jacques René Chirac）任內時曾經一舉拿下356席，自己就破了半數，現在只剩下125席；在上個月選總統的時候，聲勢浩大的極右派政黨國家陣線，現在只剩下8席，原有總統候選人勒朋（Marine Le Pen）勉強選上議員。

現任總統馬克宏所率領的大步前進黨呢？這個黨毫無疑問地大獲全勝，自己獲得308席就已經過半了，再加上立場相同的民主運動黨，合起來一共是350席，破了60％，成為法國國會的第一大黨。

選前，大家紛紛預言，大步前進黨會超過3/4的席次，但這個目標並沒有達到。更值得關注的是，此次投票在4000萬選民中，只有42.64％的人投票，是有史以來最低的比例，影響人民託付的形象。

同時，在投票人之中，居然還有10％的人投了廢票！這又代表什麼呢？對於這個現象，我們只能夠說法國政治改變了，其改變的幅度之大，幾乎等同於進行了一次革命，在這場革命中，雖然不見槍炮，但是有四件事情是值得我們進一步觀察的。

革命不見血，影響深遠

首先，馬克宏的大步前進黨成立還不到14個月。在這一次選舉中，有超過50％以上的候選人，根本就沒有從政的經驗，更不要說選舉了，而且獲選出來的議員當中，有前所未見高比例的女性成員。這些現象都是以前不曾發生過的。

其次，傳統政黨面臨1958年第五共和以來最大的挫敗。原來右派追求自由，左派追求平權的想法不但沒有辦法吸引選民，連一般的老百姓都發覺，長期以來左、右派的區分，對於法國的政治經濟情勢發展上根本沒有好處。最有意思的是，現任總統馬克宏原來是社會黨總統內閣幹了兩年的經濟部長，而且他辭部長職務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成立一個新的政黨，控制國會，然後自己選法國總統；如今他都做到了。

第三，許多人認為馬克宏曾任投資銀行分析師的背景，所以它未來推動政務的哲學，是與英國目前執政政策類似的新自由主義。

馬克宏要拉近企業與工會的差距

有這種想法的人，可能忽略了馬克宏所帶來的改變。在這個改變中，這位新上任的總統非常明白，法國的工會力量很大，絕對不會輕易地就範於任何形態的自由主義，所以馬克宏也絕不可能走上這一條以往與工會協商都失敗的道路。那麼他又要如何重振企業信心，降低法國常年高達10％以上的失業率，以及讓外國人願意在法國投資生產呢？這是他面對的最大問題，而且任何人都知道，這是法國長期積弱不振的最主要原因。

從馬克宏走馬上任以來，他就一直針對這個問題低調行事，尤其是以不聲張的方式，讓企業與工會自己進行協商。企業主與工會領袖之間，若是不能夠協調出一個永續經營的模式，那麼企業倒閉與勞工失業的雙輸局面會是必然的結果。反之，若是他們能夠共體時艱，各讓一步的話，那麼就會進入雙贏的局面，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但馬克宏的長處就是他默默地做，讓大家體會協商的重要性，了解其中的道理。

法國要擁抱歐盟

最後，就是法國對歐盟的態度。在前不久大家都還在臆測，歐盟還能夠撐多久的問題，尤其是到法國極右派勢力逐漸擴大的時候，情況更是嚴峻。現在馬克宏擁抱歐盟的政策，讓這些顧慮一掃而空的同時，他還要求與德國更進一步的配合聯盟，務必使歐盟本身能夠更形團結，因應未來更多的挑戰。

馬克宏的改變是全方位的，而法國從民粹的邊緣，被拉回到擁抱歐洲的路線上，這個改變確實是一場類似於革命般的改變，所以以「第二次大革命」來形容法國目前的政治生態算是恰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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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苑舉正

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台灣大學哲學系教授。曾兼任台大哲學系系主任。精通中、英、法語，台灣哲學學會副會長。1981年畢業於台灣東海大學政治系，1983年赴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院攻讀哲學，獲得哲學學士（1984年）、哲學碩士（1988）以及哲學博士（1995）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