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退潮下的索羅斯

作者：苑舉正（台大哲學系教授）

所有做投資的人都應該要讀哲學。《苑文其詳》首次結集出版。購買請點

上世紀九○年代初期，蘇聯解體，東歐國家紛紛走自主道路。然而，這些想要發展自主道路的國家中，卻在方向的選擇上都覺得很迷惘，不知要如何做選擇。就在這個時候，投資界名人索羅斯掌握機會，一方面以放空貨幣市場的方式賺取大量金錢，而另外一方面，在東歐國家紛紛成立「開放社會基金會」。

當時，索羅斯宣稱，他是既賺錢又捐錢的富豪。但是索羅斯的風評一直兩極，有人直接就稱他為「金融巨鱷」，而他所做的慈善事業，自然也就在這個稱謂下，變成了鱷魚眼淚下的虛情假意。

鱷魚的眼淚是真是假？

縱使爭議不斷，但是二十多年下來，索羅斯在世界三十多個國家都成立了「開放社會基金會」。這些機構也確實讓他名滿天下，尤其是在尋覓方向的東歐國家中，這個成果其實也不難理解，主要還是因為──錢。

當時，蘇聯解體的主要原因是經濟不好，而人人都在想過富裕生活的急迫心情下，遇到一位自己就是從東歐流亡到西方世界的億萬富翁，回來做慈善，當然感覺特別親近。索羅斯因此受到東歐國家的歡迎，同時他在自己成長的家鄉，也就是匈牙利，做出特別成功的開放社會基金會，甚至還辦了一所世界排名相當前面的中歐大學。

這一切成功的案例，卻因為二十多年的發展完全變了調，導致愈來愈多的人發現，索羅斯的基金會，不但不是慈善機構，甚至成了政府的敵對力量。這個指責，大多都是因為開放社會的理念，與民選政府的現實發生了衝突。在這些衝突之中，最明顯的是開放社會的三大理念，言論自由、公平選舉與清廉政府這三項。

開放社會與政府相衝突

原先在為國家發展選擇道路的時候，東歐國家均一度對於學習所謂的開放社會，表達了莫大的興趣與好奇心，但是經過二十多年的民主化改革之後，甚至包含許多國家都已經成為歐盟會員國以後，突然發現開放社會基金會的主要業務，對於一個新興民主國家而言，簡直就是反對黨的角色。

在民主國家中，出現反對黨並不稀奇，稀奇的是，這些配合言論自由的反對黨，可以不斷地以選舉不公，或是政府貪污的方式，一直指責執政當局，搞得國內局勢不安。於是，許多東歐國家紛紛對於開放社會基金會表達不滿，其中最戲劇化的，就是來自索羅斯的家鄉匈牙利。當地總理奧本，本人曾經受到基金會資助到英國留學，但現在居然透過立法手段，想要將中歐大學趕出匈牙利，真是情何以堪。

這個「反索羅斯」的活動在東歐快速蔓延，包含波蘭與羅馬尼亞都有類似的活動。俄羅斯於二○一五年下令，逼迫所有開放社會基金會的組織撤離俄國。最有趣的是馬其頓，因為美國國會中的共和黨議員，居然以司法監管委員會的名義，運用資訊自由法案，要求美國對外援助單位，也就是國際發展局，交代所有該局與開放社會基金會在馬其頓首都斯科普里駐地機構的往來訊息。

民主正在退潮

該報告還指出，據他們所掌握的訊息顯示，從二○一二年的二月二十七日到二○一六年的二月三十一日以來，美國已經提供了將近五百萬美元給予在斯科普里的開放社會基金會。根據調查訪問的結果顯示，報告中說這些錢竟然是專門用來訓練年輕人反對政府使用。

這種懷疑索羅斯政治動機的聲浪，在美國國內也很大聲，尤其是在川普競選期間，索羅斯公開支持希拉蕊的事實，已經惹火川普本人不說，也讓許多保守的國會議員認為，索羅斯思想偏左，具有社會主義傾向，鼓勵美國人，尤其是年輕人自由思想，大剌剌地批判包含小布希總統的保守思想。

這或許也是為什麼代表美國保守力量的共和黨國會議員會懷疑國家的援外單位，拿錢資助索羅斯的開放社會基金會的主要原因。不過話說回來，這是令人難以想像的指控，因為在嚴格的法規制度下，已經捐款一百三十億美元的索羅斯，沒有理由為了區區五百萬美元而弄得一身腥。

其實，索羅斯到處被罵的真正理由，是目前為止，我們活在一個民主在退潮的世界中。尤其是民主制度中所包含的那種講求自由的開放社會，在歷經多次民主選舉的國家裡，逐漸的讓人發現，實施民主的結果，如果只是在表面上落實開放社會的理念，那麼這些理念帶來的不是安定，而是永不停止的抗議與示威。

對於所有實施民主制國家當中的老百姓而言，在這樣子的情況下，他們必須面對在開放社會與安定社會之間的選擇，而這一個選擇，逐漸成為新的趨勢不說，也逼迫索羅斯自己承認，政治的問題遠比一般的慈善事業要複雜許多。這其實就是索羅斯的基金會在各地所面對的最大困難。

更多苑舉正教授文章，請看〈法意團隊苑文其詳專欄〉

★延伸閱讀★
川普的孤立路線
梅克爾的自主策略
油價下滑的新情勢
道與路兩相宜的「一帶一路」

【作者簡介】苑舉正

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台灣大學哲學系教授。曾兼任台大哲學系系主任。精通中、英、法語，台灣哲學學會副會長。1981年畢業於台灣東海大學政治系，1983年赴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院攻讀哲學，獲得哲學學士（1984年）、哲學碩士（1988）以及哲學博士（1995）學位。

目前出版中英文研究論文40餘篇，專長為：科學哲學、科學方法論、社會科學哲學、政治哲學，對索羅斯的老師卡爾波普哲學有深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