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大選與民粹

作者：苑舉正（台大哲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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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5日，荷蘭進行大選，結果是目前執政的自由民主黨取得最高數33席，讓現任首相魯特（Mark Rutte）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抑制了從2016年以來，那股看來勢不可擋的民粹主義。

荷蘭是人口只有1400多萬的小國，為什麼它的大選結果那麼重要，受到所有歐盟國家的重視呢？

蕞爾小國能影響歐洲

主要的原因是，荷蘭雖然是一個小國，但是從歷史上的豐功偉業來看，沒有人會在定義現代世界形成的過程中漏掉荷蘭。在殖民帝國、在海上霸業，以及在開設東印度公司的紀錄裡，荷蘭不但名列前茅，甚至在財經制度與宗教改革上，都是現代的主要開創者。

最重要的是，這些因素讓荷蘭成為歐陸中與英、美文化最相似的地區。任何人在荷蘭街頭上，都會看到市民臉上洋溢著一股濃濃的英、美風味，甚至連穿著與打扮都很類似。

在內心裡，荷蘭與英美的關係更是非比尋常。1688年，英國的「光榮革命」（Glorious Revolution）就是找了一個荷蘭人擔任英國國王作為收場。更早的時候，當清教徒跑到北美殖民地，也就是現在的美國的時候，他們當年移民的第一站就是荷蘭的萊頓市（Leiden）。直到現在，你還可以在萊頓市看到一塊碑文，紀念清教徒為了追求宗教自由而輾轉來到荷蘭的紀錄。

與英美精神相通，恐延續民粹風潮

我說這些的主要目的，就是強調荷蘭與英國還有美國這三國的相似性，也提供了一些觀念，讓荷蘭大選可以聯想到英國脫歐與川普當選之後的民粹。事實上，在3月15日大選之前，荷蘭的民粹風氣一度甚囂塵上，極右派的自由黨黨魁威爾德斯（Geert Wilders）聲勢大好，頗有延續英美民粹風風潮的趨勢。

不過，3月15日，大選結果一揭曉，歐洲各國大致認定，荷蘭人終止了這股民粹狂潮，讓威爾德斯領軍的自由黨僅成長5席，成為第二大黨。與此同時，執政的自由民主黨失去了八席，卻依然以33席的優勢，位居荷蘭第一大黨。該黨主席，也就是現任總理魯特在維持第一大黨的情況下，取得了組織內閣的權力。

魯特在獲知選舉勝利時，立即發表聲明，不會與威爾德斯組成聯合內閣，也等於是阻絕了荷蘭極右勢力入國的機會；歐洲各國領袖均對此項建議表達歡迎之意。那麼，在這次大選中，魯特又具有什麼樣打敗民粹主義的特質呢？我列舉三點：

務實風格打敗民粹

第一，正面回應選民的期待。魯特是一個務實而且有彈性的人，因為他面對威爾德斯的反移民訴求時，不會一昧地斥責民粹，反而認同他們的觀點。魯特承認荷蘭過去的移民政策過於寬鬆，導致許多移民對於當地的文化社會格格不入。於是，他提出了非常多的論述，認為如果來自土耳其與摩洛哥的移民不能夠融入荷蘭社會，反而還覺得歐洲的價值與他所信奉的價值格格不入的話，那麼這種人就沒有必要住在歐洲，應該活在他所認同的社會裡。

許多荷蘭人聽到了這種話，產生了認同感，甚至還認為反移民的理念，不必要像威爾德斯的說法一樣，非走極端的道路不可。反過來講，極端的威爾德斯除了不斷地提出各式各樣的反對理論，反歐盟、反歐元、反移民的意見之外，卻沒有能夠提出任何具有建設性的理想與意見。

嚴拒土耳其官方介入，贏得支持

其次，堅決捍衛荷蘭的立場。大選前幾天，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利用荷蘭大選的時刻，竟然讓兩位部長到荷蘭聚集土耳其裔的族人，為他所主導的憲政公投造勢。魯特基於安全的理由，認為幾十萬的土耳其人聚集在荷蘭鹿特丹市的結果，勢必引發動亂。

因此，魯特強硬地不准土耳其部長由空中入境。另外一位部長則從陸地上到達荷蘭，但這位部長在入境荷蘭之後，被員警阻止行程，禁止公開演講。這個結果導致一意推動憲政公投的土耳其總統艾爾段（Recep Tayyip Erdogan）非常氣憤。他一度以納粹餘黨比喻魯特政府的做法，但魯特絲毫不為所動，只說這些指責是不能接受的。魯特的做法贏得了全體歐洲國家的支持，也讓荷蘭選民對他一致好評。

人格與能力兼備，力抗民粹

最後就是魯特的個人特質。今年50歲的魯特，未婚，生活簡樸，使用舊式手機，對待90歲的母親至為孝順，幾乎每週都會在固定的餐廳聚餐一次。另外，最重要的是他很能幹，支持自由貿易，符合荷蘭人的商業傳統。在他的兩任總理內，荷蘭經濟發達，沒有什麼失業率的問題。這是一項很重要的成就，因為在歐洲一片高失業率的情況下，荷蘭人的經濟一支獨秀，值得國人驕傲。

在這三種情況下，魯特的努力與智慧，適足以解釋荷蘭這一次大選的結果，同時也說明這是一個阻止民粹蔓延的成功思考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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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苑舉正

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台灣大學哲學系教授。曾兼任台大哲學系系主任。精通中、英、法語，台灣哲學學會副會長。1981年畢業於台灣東海大學政治系，1983年赴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院攻讀哲學，獲得哲學學士（1984年）、哲學碩士（1988）以及哲學博士（1995）學位。

目前出版中英文研究論文40餘篇，專長為：科學哲學、科學方法論、社會科學哲學、政治哲學，對索羅斯的老師卡爾波普哲學有深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