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大選中的國家陣線

作者：苑舉正（‬台大哲學系教授）‬

所有做投資的人都應該要讀哲學。《苑文其詳》首次結集出版。購買請點

2017年4月23日，法國將舉行五年一度的總統大選，不過總統不會在這一天選出來，而會在5月7日，也就是第二輪總統投票時選出。為什麼呢？

這是因為法國的選舉制度不像英國和美國那樣，一次定江山，它是分成兩輪制的。第一輪的大選中，如果沒有候選人過半數的話，那麼第一輪選舉結果獲得最高票的兩位候選人將再進行第二輪投票，得票最高者，必定在過半數的情況下贏得大選。

從2016年，發生英國脫歐公投與美國川普意外當選的結果顯示，法國的制度很好，至少在第二輪投票中，選民有一次讓頭腦冷靜的機會，他們可以用前次選舉為參考，讓民主中的民粹精神不至於太過膨脹。

極右派國家陣線崛起

那麼到目前為止，民粹主義在法國的情形如何呢？這就要看看國家陣線黨的操作結果了。國家陣線黨是由1957年當選國會議員的讓瑪力·勒朋（Jean-Marie Le Pen）所領導的法國極右派政黨。這個政黨在20世紀中歷經很多次選舉挫折，但總是能夠維持一定力量，其主要的原因，就是這個黨的勢力伴隨著法國日漸增加的反外來移民潮而發展。

法國人始終覺得受到外來移民的威脅，因此助長了這股極右派勢力的成長，但是直到2011年換了勒朋的女兒瑪麗（Marine Le Pen）上臺之後，這個黨才扭轉局勢，變成了法國一股不可忽視的政治力量。

原先在老勒朋領導下的國家陣線，找不到鼓勵民粹的方向，竟然以反猶太主義與新納粹主義，作為主要的訴求，其結果想也知道，就是令所有的潛在支持者望之卻步，不敢恭維。

法國的川普

瑪麗則很不同，從2011年開始，她主掌國家陣線大權，短短六年多的時間，她已經將這個一度在法國得票率不到5％的獨立政黨，轉換成為聞名全球的極右派政黨，並且與英國的脫歐派與美國川普總統唱和，成為世界民粹新潮流的代表人物。瑪麗的政見空洞，堅持法國第一、反移民、反歐盟、反歐元、要重新發行法郎，讓法國再度強大。這些事情聽起來跟川普的確有幾分相似。

更有趣的是，支持國家陣線的選民有大學學位者只有8％，而沒有高中文憑者竟然有41％，這樣低學歷者的高支持度現象與川普在美國的支持者是一致的。

那麼，瑪麗有什麼特別的技巧，鼓勵民粹呢？答案有很多，我舉個例子，瑪麗充分利用法國地理上展現的情緒差異。法國是西歐第一大國，南北之間，差距很大，其中南部靠近馬賽一帶，大多數的保守人士認知法國至上是有其背景因素。在這個區域中，許多人在1964年回到法國，在此之前，這些人在北非投入阿爾及利亞戰爭，對抗主張獨立的當地人。戰爭結束的時間是1964年。

阿爾及利亞戰爭影響仍持續

戰爭結束後，阿爾及利亞獨立，有許多在原來阿爾及利亞居住生活的法國人，也就是海外僑民，陸陸續續遷回法國。因為這些特殊背景，所以在阿爾及利亞殖民時期的法國僑民，命運與法國政府結合在一起，也因為多數人為公職人員，上班穿黑皮鞋的緣故，所以這一些遷回法國的海外僑民，普遍被稱為「黑腳」（pieds-noirs）。

他們人數眾多，篤信天主教，反對穆斯林移民，而且攻擊力強，是國家陣線的主力。最重要的是，在他們的情緒中，瑪麗擺脫他父親的反猶太與新納粹的形象，改採反歐洲的極右立場，讓許多「黑腳」覺得有家可歸的感覺。

社會黨執政不力，在野黨見縫插針

另外一方面，在法國北部的情況則剛好相反，因為他們的不滿情緒，不是來自於維護保守傳統，而是在保障工作利益。這個問題在這次大選中特別突出，主要的原因是因為目前執政的社會黨表現太差，而傳統的勞工利益與福利，尤其是就業保障這一方面，一直都是社會黨的政治範圍。

在這種社會黨執政不力的情況下，甚至連現任總統歐蘭德居然連繼續競選連任的勇氣都沒有，導致傳統這塊有關勞工福利的部分，竟然拱手讓給了追求反移民法、反歐盟、反歐元的國家陣線。怎麼從左派轉到極右派呢，這不是很奇怪嗎？這就是瑪麗厲害之處。

充分理解不同地區有不同關懷重點的她，注意到其他所有候選人，無論傳統黨派還是新興獨立黨派，都以改革經濟制度作為號召，其中往往在改革的過程中，認定法國強大的工會與沉重的社會福利是阻止經濟發展，甚至無法與德國經濟相較的罪魁禍首。

勞工階層看好國家陣線

大步前進黨（En Marche!）的領袖馬克宏（Emmanuel Macron），就是一個例子。他因為曾經任職投資銀行，所以認定引自由市場進入法國的社會制度中，是改變一切問題與偏見的開始。無論馬克宏的想法或是其他候選人的自由主義觀點，正確與否，但原有的勞工階層都把希望寄託在國家陣線上。

結合南北不同選民的立場與情緒，是法國這次大選中國家陣線將民主轉為民粹的主要力量。的確，民意調查中發現，瑪麗有九成的可能性會進入第二輪的總統大選。不過到了第二輪時候，不想面對歐元消失的法國人，會集中起來支持另外一位候選人。到那個時候，瑪麗的勝算只有四成多一點，按照這個情勢發展做判斷，國家陣線出現總統的時機，還要再等一等。

文章轉載於〈言起投資-苑文其詳專欄〉

★延伸閱讀★
川普與「跨性人」的廁所
佛林辭職看美俄關係
美國最特別的環境保護部長
經濟學的危機
美國的民主與司法

【作者簡介】苑舉正

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台灣大學哲學系教授。曾兼任台大哲學系系主任。精通中、英、法語，台灣哲學學會副會長。1981年畢業於台灣東海大學政治系，1983年赴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院攻讀哲學，獲得哲學學士（1984年）、哲學碩士（1988）以及哲學博士（1995）學位。

目前出版中英文研究論文40餘篇，專長為：科學哲學、科學方法論、社會科學哲學、政治哲學，對索羅斯的老師卡爾波普哲學有深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