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來台攻讀藝文表演 蔡思韵:打破重組找回自我

新生代女星 《一吻定情》女配角

近兩年,到香港讀大學蔚為風氣。

香港和台灣雖同處華語圈,但論國際化程度,香港和上海、東京、紐約並列國際大都會,不只多所大學國際排名名列前茅,採用全英語授課,同學更來自世界各地。論國際化、英語力、文憑價值,就算學費與生活費比台灣貴很多,似乎還是比在台灣念書更值得。

然而2018年剛從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畢業、在電影《一吻定情》中演出女配角紗繪的蔡思韵,卻是一位選擇來到台灣讀大學的香港女生。

「香港,是個急促而且單一的社會,」蔡思韵回憶自己生活了18年的香港,地小人稠加上重視經濟,外人看起來繁榮又發達,但社會主流價值之外的選擇空間其實很少,如果不想走大家眼中「賺大錢」的路,「你沒有什麼自由選擇的機會。」

蔡思韵從小學芭蕾和現代舞,數理更是罩門,如果想要走藝文表演這條路,在香港是找不到學校念的。就算前幾年終於出現的藝術高中,小孩想讀,在爸媽眼中也是不務正業、沒有前途。

台灣學生很幸福 能嘗試讀書之外的興趣

「台灣小孩很幸福,如果有天分,從小就有音樂班、舞蹈班、藝術班可以上,長大了還有藝術大學,但在香港,升學就是為了賺錢,」蔡思韵說,台灣的教育環境,允許每個人尋找自己想要走的道路,這是她選擇來台念大學的原因,「比起香港,我更喜歡這樣子的台灣。」

《遠見》問(以下簡稱問):來台灣讀藝術大學,是因為你很早就知道自己要走這條路嗎?

蔡思韵答(以下簡稱答):在香港,如果你是對藝術、表演有興趣的小孩,不像在台灣那麼幸福,很早就有美術班、舞蹈班可以選,這些香港都沒有,只能念一般學校,一樣上普通的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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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我就是學芭蕾,後來又學現代舞。中學畢業後,我和其他人一樣,進入了一所傳統的高中。那一年我過得很辛苦,我的中文還不錯,但理科非常差,數學、生物、化學等,都讀得非常吃力,考試的成績也都在及格的危險邊緣。

記得有一次生物課測驗,前面是選擇題,後面是問答題,我後面全部都空白,前面也不會。但我推理,依照選擇題的出題邏輯,ABCD四個答案有兩個看起來比較類似,彼此混淆,測驗學生到底知不知道哪個正確。

我努力找出每個題目看起來類似的那兩個選項,把選擇題變成是非題來猜。沒想到考卷發下來,我10題都猜對了!老師質問:「你作弊對不對?」我說沒有,我都是猜的,但老師不相信,畢竟我前半部都對,後半部卻一題都寫不出來,老師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最後,老師沒有抓到我作弊的證據,那次生物很幸運的60分及格。

由此可知,我對於理科讀得有多辛苦,我盡力了,但也只能做到亂猜而已。

這是我第一次明白知道自己想要走表演相關領域。我喜歡跳舞和表演,就算概念還模糊,但沒關係,因為我已知道「我不想要什麼」。

問:自己想要走表演,你怎麼說服父母同意?

答:那時候,香港有一所成立不久的藝術高中,我決定和家人抗爭,希望他們能讓我轉過去。當然,爸媽怎麼會同意?!

媽媽比較嚴格,在她的想法中,讀藝術表演未來沒出路、生活會難熬,而且演藝圈很複雜,小孩會學壞,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還是好好念書、考上傳統大學比較有保障。

我求了很久,和媽媽說,那你讓我先去面試看看,說不定根本不會上。媽媽答應了,沒想到面試結果居然上了。

當然,媽媽還是不同意。我哭了整整一個暑假,每天都在求她,或許眼淚展現了我的決心,媽媽最後讓步。17歲時,我終於走進表演世界。

知道自己不要什麼 也是一種選擇

學習,其實就是自己對自己的探索,不是誰告訴你怎麼選,未來就一定有保障。

很多人都認為,要做對選擇,就是明確知道自己要什麼,但有時候,明確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也是一種選擇方式。那一年的普通高中,讓我真切地明白自己不擅長、也不喜歡什麼,想要什麼或許還不那麼清楚,但我清楚知道,當時眼前的那條路,我一點都不想要!

問:那畢業為何會決定到台灣念北藝大戲劇系?

答:因為北藝大是台灣最好的藝術大學,當時很多老師和學長姐推薦,而且台灣也給予劇場表演比較多空間。

香港是一個注重經濟的都市,在藝文方面的發展沒有台灣發達。電影曾經很風光,但近年也變得辛苦,若選擇比較偏向劇場,空間就更窄了。

在香港,能念表演的大學只有一所,劇團有得到政府資助的也不多。相比之下,台灣有許多小劇場,藝術大學也多,在培育藝術表演人才上,厲害很多。

北藝大有電影系和戲劇系,我很慶幸來到戲劇系,表演模式、劇場表演的訓練,幫助我更掌握表演尺度,理解怎麼去拿捏影像表演的方向。

表演課不只學表演 更讓我找到自己

問:你在大學印象最深的一堂課是什麼?

答:絕對是表演課,有時候我整個人會被老師擊垮,把我打碎後再重組。

媽媽從小對我的教導非常嚴格,在一般人眼中,我就是一個漂漂亮亮、講話輕柔,行為舉止都有規矩的好孩子。但這卻對表演構成非常多框架,我沒辦法挑戰那些生活與成長背景之外的角色,做不出「不一樣的我」。

還記得剛到北藝大時,最大的痛苦就是不管我怎麼用心準備、認真演出,每次表演完都超希望聽到大家說,「蔡思韵,你演得很好」,但大家對我說的卻是,「你在台上真的好漂亮!」

這讓我超級難過,我希望大家眼中看到的我,不是只有漂亮,因為每個人都可以漂亮,但表演卻是超乎漂亮之外的藝術呈現。

進北藝大之前,我從來沒有意識過這個問題,更沒有發現自己原來被這麼多框架包圍。

當我發現自己的限制後,開始挑戰很多以前不會想或不可能去做的角色,例如演媽媽、瘋子、性感壞女人、憂鬱到失常的女人,那些我媽媽看到會大叫「這不是我的乖女兒」的角色。

然後,我就被打碎又重組了。

原本,我也以為自己怎麼演得出來,後來發現,人有很多面向,端看你夠不夠勇敢而已,有沒有勇氣在老師、同學和觀眾面前又瘋又醜,豁出去讓大家看到那個不是印象中的你。

當然,我不會說我這樣演就一定是最好,所有的表演都有進步空間。但走過這段,卻讓我愈來愈懂得什麼是「自主學習」。

過去在升學考試下,所有的學習都有標準答案,寫出多少就能拿到幾分,一切看起來都非常規矩。但表演不是,演出沒有所謂的對錯,就像沒有什麼樣的演法,才是「標準的瘋」,得靠你去揣摩角色的內心,想像她在劇情的背景與故事中,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那些反應,可能來自你在別的電影裡看到的,也可能是你周遭發生過的事情,更可能是你內心最瘋狂的想像,但因為沒有標準答案,所以必須不斷去想:到底還可以有哪些不一樣。

當你對某個課題想理解得更深,學習也就變成對生活中每一件事的觀察,不需要別人強迫你,而是成為一種習慣。

只想著「功成名就」 反而會迷失

問:有什麼實際「突破原本自己」的例子嗎?

答:就像我在《一吻定情》裡的角色紗繪,設定是一個功課和家世都很好的千金小姐,和大家對我的既定印象很像。如果以前,我應該只會擺出美美又優雅的姿態。

但這次,我不斷推敲這個角色面對喜歡的男主角,愛上一個家世和外表都遠輸給自己的平凡女生,面對情敵時,到底該有什麼樣的表情?

那絕對不能只是優雅,而是一種因為不能有失身分,所以必須面帶微笑地親切待人,但微笑之下,可能混合了嫉妒、可憐、同情甚至不屑的複雜情緒。怎麼在人人都可以做到的美麗微笑下,演出這樣隱藏的情緒,就是自己和自己說故事、去揣摩不同想像。

北藝大的老師常說,來讀北藝大,不要想著要當明星,而是當一位好的表演者。如果對於表演,是抱著一種「我想紅、想當明星」,反而會走到偏差的路上,因為你沒辦法專注在表演藝術上,心態會迷失。

這是一種因果關係,努力練習表演,才有機會走紅;而不是一心想紅,才來學表演,畢竟紅不紅不是能強求的事。

這也和香港那種「選對路、發大財」功利至上的思惟不一樣,我很慶幸自己來到台灣,在這裡,不是只有爸媽或別人口中認定的「功成名就」才是唯一對的出路,而是擁有打破框架、重新尋找自己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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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遠見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