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巨星隕落『沙特的改革之路』

作者：苑舉正(台大哲學系教授)

幾百年來，最重要的商品，毫無疑問的是石油。無論是戰略物資還是民生用品，石油都決定了總體經濟的發展。不但如此，石油的計價單位決定了美元的價值，而且石油生產的地點是地緣政治學的關鍵。如此特別的商品，加上特定的生產地點，讓石油成為一項既必需又神聖的產品，“必需”是因為石油為現代化世界提供了最必要的能源；“神聖”是因為產油的地區許多是信奉真主阿拉的。

石油維持二次戰後的經濟秩序

沙特是這一股信仰真主獲得原油的主力國家。它的原油無論是產量還是儲量，都高居世界前茅。這個事實讓這個極度保守的回教國家不但肩負回教徒朝聖的守護任務，還以最嚴格的態度將《古蘭經》中的規定與生活緊密的結合在一起。石油就在這個既必需又神秘的事實下，維持二次戰後的經濟秩序。

這個戰後70多年以來的秩序，卻在最近有日漸被打破的跡象。發生變化的原因有三：第一，美國頁岩油的突破；第二，對伊朗進行製裁的解除；第三，王室成員中的年輕世代積極要求改革。在這三個原因當中，第三項力道最強，因為來自於沙特皇室內部。

沙特是君主國家，但是你可能很難相信，自從建國以來，沙特家族的太子們到現在都沒有輪流完畢擔任國王的職務。家族事業的好處就是向心力強，但壞處則是有不可抗拒的自然壽限。

年紀都很大的太子們使得即將繼位的王儲們至少都是80多歲的老人。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新國王薩爾曼在面對這個困境下，將國家改革的重任交給了現年僅30歲的次皇太子穆罕穆德。年輕氣盛的王子在力求表現的心理下，立即採取令人耳目一新的策略。

沙特與伊朗在中東地區爭老大已經是眾所周知的

首先，發動戰爭。沙特對於葉門的什葉派民兵發動聯軍進行空襲，手段之狠令人髮指，而實際上沒有收到什麼具體的效果。今年1月王子又執意處死一名沙特國籍的什葉派教士，引發伊朗境內大規模的抗議，更加深了在沙特境內甚葉派與遜尼派的分歧。沒過幾天，王子向媒體透露，全世界最大的沙特石油公司沙特阿美的股價將採用自由浮動制；這一說不打緊，這一家公司的管理階層每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這一系列的做法，雖然突兀但均與伊朗的發展相關。沙特與伊朗在中東地區爭老大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但兩國在人口數量以及經濟多元上確實有不少差距。以往伊朗居於下風的主要原因是因為經歷了1979年以後的伊斯蘭革命，嚴重破壞了美國在中東的利益，反而導致沙特成為美國在中東地區的堅實盟邦國。

近十幾年又因為伊朗發展核能的緣故，讓美國帶領西方聯邦國家共同製裁，禁運伊朗石油出口，導致民生蕭條，經濟下滑。現在好了，在中東局勢大亂之際，烽火遍地，而葉門戰爭吃緊，原先以伊朗為主的什葉派教徒在伊朗的支持下，不但不被沙特擊敗，反而還節節進逼，以落後的武裝設備反擊，卻能夠屢次獲勝。

屋漏偏逢年夜雨，美國在這幾年開採頁岩油技術的突破使得進口石油減少，出口石油反而增加，不但增加，美國石油出口已經成為世界主要的出口國，讓油價大幅度的下滑，也導致沙特下定決心增產，想要逼退美國頁岩油商人，這是過去幾年來油價大跌的主要原因。

不但如此，整個中東地區混亂的局面讓美國發現，想要改善跟伊朗的關係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在美國逐漸體認中東現實的情況下，決定在國際核能組織的保證中，讓伊朗確認不發展核武器作為條件取消對伊朗的製裁。

初獲重返世界財經機會的伊朗，立即把握生產石油的能力，想要再次成為石油出口大國，並以每日生產200萬桶的目標作為重返世界市場的標的，目前已經達到了這個預計的目標。

這一個有關石油、伊朗與美國三方面的情事在沙特眼中真的是百味雜陳。新上任的次皇太子立即召開減產會議，但是終究是發號施令成習慣，在會議當中，穆罕默德揚言減產共識達成，前提就是伊朗先減產。這在伊朗眼裡這簡直是癡人說夢，拒絕不理，讓減產會議破滅。

與此同時最特別的事情發生了，沙爾曼國王居然同意穆罕默德的建議，讓在沙特任職超過20年的石油部長納伊米下台，改由前衛生部長法立赫取代。不但如此，原石油部與水電部合併成為一個新的部會，為穆罕默德堅持進行的經濟改革做準備。在這一連串令人震驚的消息中，大家對於沙特的未來也不得不捏一把汗，至於真實結果究竟如何，我們只能且戰且走，拭目以待。

文章轉載於『言起投資-苑文其詳專欄』
苑舉正（台大哲學系教授，擅長投資與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