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水煮青蛙：英國脫歐惡夢還沒來

作者：苑舉正(台大哲學系教授)

今年6月23日前，全世界財經新聞，都集中在報導英國人民針對是否留在歐盟所進行的公民投票。更多的深入報導分析與預測英國人公投的結果，分析主要說明為什麽英國人不太可能做出脫歐的決定，而預測自然是一旦脫歐成真，英國經濟將會遭受什麽樣的打擊。

針對後者，英國脫歐派當時感覺頗不以為然，認為這些分析是為了鼓勵留歐派，而那些預測都是嚇人的。現在英國人選擇脫離歐盟即將屆滿三個月，事實結果又是如何呢？英國的經濟是否如事前曾普遍預測的那麽悲觀呢？英國是否真的從脫離歐盟而重新獲得了完整的主權呢？英國人是否真正如脫歐派所言，拒絕所有難民於千里之外呢？

這些都是脫歐前，在英國最普遍的問題，但除了第一個有關經濟局勢的預估之外，其餘兩個問題都立基於不實的論述，所以並沒有討論的價值。那麽脫歐之後英國的經濟真的變得比較差嗎？的確如此，最明顯的是股市與匯市。脫歐消息一出現，股市連續幾日震盪，下跌大約14%。英鎊則在很短的時間內，下跌幅度超過10%，甚至一度到達15%。

雖說如此，原先預言的大型公司，離開英國，至少會撤總部到歐洲大陸的說法，其實並沒有發生。同時幾週之後，原先下滑的股匯雙市也逐漸恢復，甚至在配合英國銀行行長卡尼的降息措施下，讓英國經濟似乎變得反而更好。

這些現象，坐實了原先脫歐派的論調，認為這都是留歐派編造出來嚇唬人的把戲，但事實上好戲還沒上場，惡夢尚未發生。目前我們能夠看到的只是三種認知錯亂的結果，內容是：第一，反應發生的快與慢；第二，對於長期英國國家形象看漲還是看跌的評估；第三，經濟政策的方向是寬鬆還是緊縮。

英國目前的對脫歐思維

首先，是反應發生的速度。脫歐公投有兩個選項，離開還是留下。如果選擇的是留下，那麽反應不但快速而且簡單，因為什麽也不需要改變。事先大多數人，包含前首相卡麥隆，都是從留在歐盟的觀點評估事物，甚至一度自信滿滿，將公投視之為執政威信的權宜之計。不料事與願違，迫使他辭職不說，還在下臺前憤恨恨的說，脫歐的法律程序會立即展開。

這一切均在他的接班人，德蕾莎•梅伊首相嘴裡發生了變化。德蕾莎•梅伊一上臺就說，脫歐的法定程序，最早也只會在2017年才開始申請。這快慢之間，讓人產生聯想，認為脫歐既然不是迫在眉睫，所有的問題必然也會因時間而化解。

其次脫歐的效應並不立即發生，並不代表它沒有效應。真正的效應，還未必反應在股市與匯市，而應該是反映出這個國家的整體形象，看漲還是看跌。從公投前，大家對於英國人的看法，與公投後，出現了很大的差別。其中最主要的差別是，原來英國人一直保有民主搖籃與法治理性的形象，但在公投後，卻有很多人發現，其實大多數投下脫歐票的人，他們對於投票的理由並不清楚，甚至有許多人是受了民粹風氣的鼓舞。

這個理性與感性，民主與民粹的差異，讓很多人對於英國的看法，出現了內心的轉變。雖然這個轉變在短期內，是看不出真正的差別，可是它對於英國的形象長期看漲與看跌是有一定影響力的，畢竟民主政治的最高決議機制，就是公民票決。然而，英國這次在公民票決中所展現的能耐，令人實在無法恭維。

最後就是有關經濟政策的寬鬆問題。有關於經濟政策的寬鬆與緊縮的問題，在內閣交換的過程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原外交大臣哈蒙德轉任財務大臣，而原先財務大臣奧斯本則在幾乎沒有尊嚴的情況下被裁員了。在一個講求實用的國家裡，這原本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可是這兩任財政大臣的施政作為上有很重要的區別，讓我們可以看出英國目前面對脫歐情況的思維。

脫歐惡夢尚未到時候

最重要的差別是，原先奧斯本的經濟政策，準備以緊縮的方式為英國快要起飛的經濟降溫，但是現在哈蒙德剛好提出了完全相反的政策。哈蒙德準備以寬鬆的貨幣政策，以及增加政府財政支出的方式刺激英國的經濟。不用我多說，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前後兩任財政大臣的著眼點是完全不同的。奧斯本準備迎接成長的樂觀心情，完全被哈蒙德小心謹慎的悲觀態度所取代。

這個轉變的結果就是目前感覺還好，只是惡夢還沒來。英國目前的情況，就好像是在大鍋中先用冷水逐步加溫洗澡的人一樣。初步加溫的時候，在很短的時間內，水溫上升，洗澡的人感覺正舒適。但是溫水的時期過後，水溫快速增加的結果，灼傷的痛苦就很難受了。

用這個例子，我們可以看得出來，英國目前經濟的好壞。短期內不容易看出差別，但長遠就要看英國的就業率，以及英國的投資率了。我想，在一個整體形象看跌的國家中，無論是就業，還是投資，這兩項經濟作為的數據，長期來說都不會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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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轉載於『言起投資-苑文其詳專欄』

苑舉正簡介

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博士，台灣大學哲學系教授。曾兼任台大哲學系系主任。精通中、英、法語，台灣哲學學會副會長。1981年畢業於台灣東海大學政治系，1983年赴比利時魯汶大學哲學院攻讀哲學，獲得哲學學士（1984年）、哲學碩士（1988）以及哲學博士（1995）學位。

目前出版中英文研究論文40餘篇，專長為：科學哲學、科學方法論、社會科學哲學、政治哲學，對索羅斯的老師卡爾波普哲學有深厚研究。